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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0.22 娱乐花边 909

蒋正寒点了一下头,然后很温和地笑了笑,他站在夏林希的身边,左手还牵着她的手腕他们两个人的关系不言而喻,好像仍然处在情侣的热恋期。
   
    蒋正寒和夏安琪自我介绍,随后向她伸出了一只手,帮她拎起沉重的行李箱。夏安琪带了两个包,三个箱子,加在一起沉得吓人,她费尽全力走出火车站,现在整个人都解放了。
   
    八月酷热,太阳宛如一轮火球,晒得人喘不过来气。远处的流风吹到脸上,好比奔涌而来的热浪,夏林希撑着一把遮阳伞,挡在了夏安琪的头顶,但她偏过脸看向蒋正寒,似乎是有点心疼他:“你给我两个包吧,现在天气这么热,五件行李都是你扛。”
   
    她穿着一条连衣裙,一头长发也盘了起来,皮肤在盛夏阳光的照耀下,白得像是初冬时节的雪。
   
    夏安琪很久没见过她姐姐,而她此刻唯一的感觉是,姐姐好像一点也没变。她的目光从姐姐身上移开,不自觉地看向蒋正寒的侧脸,她不敢看太长时间,几秒钟之后,夏安琪立马扭过了头。
   
    夏林希打开她的包,从中拿出一瓶冰可乐,递到了堂妹的手上,随后又把遮阳伞给了她双手刚一得空,夏林希走到蒋正寒身边,从他手里拖来了两个包。
   
    蒋正寒低下头,笑了一声,松开手道:“轻的给你。”
   
    堂妹安琪在一旁搭腔:“姐姐,你拿的是两个红色的包,那两个红色的最轻了。”她喝了一口可乐,擦掉额头上的汗珠,随后又说:“蓝色的提包最重。”
   
    夏林希拎着两个最轻的包,弯腰靠近了蒋正寒的左手,她掂量了一下那个最重的,发现自己根本提不起来。
   
    她半抬着头,轻声和他说:“辛苦了,晚上我给你揉肩。”
   
    火车站外的广场上,人山人海,人来人往,哪怕当空烈日炎炎,也有不少导游和司机举着牌子,不断询问着路过的行人:“北京一日游,八达岭长城,十三陵定陵,奥运场馆这边的美女帅哥,要不要报我们的旅行团?”
   
    夏安琪原地一蹦道:“姐姐,你今天能带我出去玩吗?”她带着满脸的憧憬,手挽着夏林希的胳膊:“姐,你们还在放暑假吧?”
   
    她生怕夏林希不同意,试探性地问了蒋正寒:“姐夫,你们忙吗?”
   
    蒋正寒还没有回答,夏林希一口咬定道:“最近实在不行。”她空出来一只手,拍了夏安琪的肩膀:“如果不是你要去学校,我根本没时间来火车站。”
   
    她的堂妹有些委屈,竟然直言不讳道:“姐,你是不是还在怪我,两年前删了你的微信啊?我后来不是把你加回来了吗。”
   
    堂妹心里藏不住事,几乎有什么说什么:“我也和爸爸妈妈说了,因为你给我考前辅导,我高考才能超常发挥。”
   
    蒋正寒开口接了一句,似乎是在转移话题:“当年高考,也是你姐姐辅导了我。”他领着她们走向停车场,手腕又被夏林希握住,他侧目看着她的脸,笑道:“车钥匙在我的口袋里。”
   
    停车场位于地下,通风环境做得很好,冷风吹得异常凉爽,四处又是一片暗黑。由于蒋正寒两手拎着东西,夏林希只能帮他掏钥匙,她把手伸进他的裤子口袋,摸了好一会儿,他才出声提醒道:“不是裤子,是上衣。”
   
    夏林希见他拎的行李很重,一心只想快点上车,干脆站到了他的面前。她伸出自己的右手,从他上衣的口袋里掏出钥匙,好不容易找到了停车的位置,第一件事就是打开后备箱,把所有的大包小包塞了进去。
   
    上车后,夏林希坐在副驾驶位,和她的堂妹解释了一句:“我不能带你出去玩,其实没有别的原因,我的工作出了很大的麻烦,最近三个月脱不开身。”
   
    安琪堂妹嗫喏一阵,终是不敢一个人出来玩,她坐在夏林希的后方,系好安全带之后,小心翼翼地问道:“能不能让别的熟人比如姐夫,带我出去玩呢?”
   
    “他比我更忙。”夏林希言简意赅道。
   
    她还想说一些话,但只能压在心里面,比如公司现在举步维艰,而且到了花时间也没用的地步酒香不怕巷子深,这个道理在信息时代并不适用,客户和流量才是生存的法则,可怕的是他们正在失去流量。
   
    从七月开始,她夜里经常失眠,因为床上有蒋正寒,她失眠也不敢动。她努力地往好处想,大学生活过去了一半,她已经是一个大三的学生,相比一部分的同龄人,他们积攒了更多的经验,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应该算是很不容易了。
   
    然而比失败更难接受的是,你曾经成功辉煌过。
   
    从七月到八月,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事态发生了诸多改变。比如公司里的核心技术人员,被公司挖走了两个徐智礼的事业蒸蒸日上,到处都能看见他的广告再比如谢平川和蒋正寒重组了一个技术团队,他们不仅优化了原来的功能,而且拓展了一个新业务。可惜30版本尚未发布,线上客户仍然在流失。
   
    夏林希想了一路,汽车还在平稳前行,当下正值早高峰,北京到处都堵车。等他们抵达夏安琪的学校,时间又过了两个多小时。
   
    办好报到手续之后,已经是当天的下午了。
   
    他们和夏安琪在校门口告别,然后开车赶往了公司,途中恰好经过那一面巨大的标志牌,伫立在了整栋写字楼之上,从车窗向外望去,只觉得格外宏丽。
   
    “公司做了和我们相似的软件,功能和页面设计几乎一模一样,”夏林希向后靠着,彻底靠在了椅背上,“价格还是我们的十分之一,你打算怎么办?”
   
    蒋正寒调转方向盘,同时回答她的话:“打算提供免费服务。”言罢他停顿了几秒钟,似乎并不是信心十足,因此又补充了一句:“假如三轮融资顺利,可以继续撑下去。”
   
    要是不顺利呢?蒋正寒没有明说。
   
    夏林希却帮他补全了:“你不要压力太大,哪怕三轮融资失败,我们也能继续工作。”她并拢了双腿,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接着安慰道:“我当然希望一帆风顺,但是这样也不现实。等我们经历过了,再回过头来看”
   
    话说到这里,她忽然想起来,蒋正寒应该经历过破产。
   
    她依旧记得母亲说过,蒋正寒他们家原来住在城郊别墅,如今却搬到了闹市的贫民区。前后落差之大,让人深感震惊。
   
    她其实想问他一些问题,思前想后还是开不了口。
   
    下午四点一刻左右,蒋正寒和夏林希回到了公司。蒋正寒径直走入总监办公室,左手还握着他的手机,他和谢平川共同站在电脑屏幕前,没有人知道他们正在商量什么。
   
    商量了不到十分钟,谢平川率先出门,蒋正寒跟在他身后,两人一同走进会议室。近旁的程序员听到他们谈起新业务,还有几位即将入职的新员工。
   
    公司几乎把他们逼到了绝境,蒋正寒却没有裁员省钱的意思。他不仅没有这方面的意思,还在这个紧要关口接纳新员工,无论从哪个角度考虑,都让人感到匪夷所思。
   
    隔壁的会议室木门半掩,柯小玉和夏林希跨过了门槛,一旁的段宁见状,跟着她们走进了正门。
   
    柯小玉回头一望,刚好瞥见了段宁。她反手关上会议室的木门,伸手推了一下眼镜,面对着段宁问道:“你怎么跟来了?”
   
    段宁和往日相比,有了很大的不同。或许是因为他变得忙碌,没有时间考虑其它琐事,因此他的穿衣打扮趋向于普通,抽烟的次数也比从前少了,不过依然有一种痞气,笑起来的时候最明显。
   
    而今,他正是带着这种痞气,嗤笑一声才回答道:“我看你们两个走过来,还以为要开什么会。”他随手拉了拉衣领,抬高了下巴道:“你们聊吧,我先走了。”
   
    柯小玉出声喊他:“段宁,你要待就待,我可没赶你走。”
   
    柯小玉的一番话,不足以留住段宁,还是蒋正寒开口道:“这是安全部门的会议。”他亲手拉开一把椅子,随后偏头看向了段宁:“你留下来也可以。”
   
    段宁微微颔首,挑了一把椅子坐下:“好啊,那就听蒋总的吧。”他翘着一个二郎腿,说话的语调偏低沉,显而易见的是,段宁的心情也不太好。
   
    夏林希接话道:“我们要讨论的事情,和上一次数据泄露有关吗?”她侧目望着柯小玉,像是在静候下文,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会议室的窗户打开了,照进来一片八月的阳光。阳光经过窗户的裁剪,投下的落影宛如平行四边形,柯小玉就站在一块落影中,鼻梁上的眼镜泛起金属的色泽,而她挺直了自己的胸膛,拔高声调道:“我有一个重大发现。”
   
    此时此刻,会议室里一共有六个人,而其中最安静的那一个,却是一向聒噪的陈亦川。他身着一件黑色恤,坐在会议室的角落里,脸色有一点泛红,偶尔冒出两声咳嗽。
   
    蒋正寒瞧了他一眼,就听见柯小玉开口道:“我不相信我们的存储服务,被智礼科技公司的人攻破。前两天我没有睡觉,写了一个爬虫,对比那两千条泄露的数据”
   
    她抿了一下嘴,郑重其事道:“我发现那两千多条数据,存储的时间跨度都在半个月之内,解析后的p地址只有两百种应该是找了两百多个人,或者不到两百个人,在不同的地点,不同的时间,使用了我们的服务。”
   
    话音落罢,其他人还没说什么,陈亦川却连连咳嗽。
   
    蒋正寒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了陈亦川的身边。他抬起了自己的左手,用手背搭上陈亦川的额头果不其然,陈亦川正在发烧。
   
    陈亦川发烧的时候,也能保持清醒,他第一个出声总结道:“有意思了,我还在怀疑内鬼,原来根本不需要内鬼,就能伪造一起数据泄露。”
   
    在场一共六个人,除了段宁之外,都明白了怎么回事。段宁挠了一下头,忍不住询问道:“陈组长,这话怎么说?我没听懂。”
   
    会议室内无人应答,不过窗户开了一半,时常传来汽车的鸣笛声。温热的夏风吹动窗帘,天边的霞光若隐若现,这或许是一个美好的下午,室内却有人叹了一口气。
   
    叹气的人是夏林希。
   
    她说:“所以我们根本没有数据泄露,智礼科技公司公布的两千多条用户数据,本身就是他们自己存进去的。至于那两千多个用户账号,应该也是他们注册创建的。”
   
    段宁拍了一下桌子,不过他无话可说。
   
    有什么好说的呢,这种手段虽然见不得光,但是格外好用被泄露的数据一共一万多条,除了两千多条真实存在的,还有八千多条都是胡编乱造的。
   
    百分之百的谎言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真假参半的话。
   
    夏林希想了想,继续说道:“我们的云存储服务,其实相当于一个云端网盘,但是分给用户的空间很大,而被泄露的两千多个用户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存储的内容都比较少。”
   
    夏林希话音未落,陈亦川接了一句:“那我们还等什么?赶紧通知钱辰他们,熬夜写一篇公关文,再不洗白就来不及了。”
   
    平心而论,夏林希和他想法一致,然而蒋正寒却反问道:“你们觉得,公关文应该写什么内容,泄露的两千多个账号密码,都是他们自己创建的么?”
   
    蒋正寒站在陈亦川的旁边,而陈亦川仍然坐在原位,由于蒋正寒的身量颇高,陈亦川只好抬头看他。他咳嗽了两声,额头抵在墙壁上,大概有一些头晕,同时开口说话:“我说蒋总,我们就这么写,不行吗?”
   
    蒋正寒没有直接回答,他假设了一个情形:“如果你是一个旁观者,看到公司做出这样的解释,你更可能相信还是怀疑公司?”
   
    此话一出,夏林希心中咯噔一下。
   
    没错,其实他们没有实打实的证据,证明这一切都是徐智礼所为。想当初蒋正寒还在公司,平白受到了泄露数据的诬告,最后还是官方出面,才彻底证实了他的清白。而他发表的那篇洗白长文,也只有业内的程序员格外关注,作为非专业人士的普通人,可能更需要一个合理化的结果,而不是分析加推测的解释过程。
   
    公司和公司之间的较量,不同于个人与个人的战争。她此刻想到的解决方法,都不能实现利益最大化。
   
    陈亦川似乎也想明白了,他道:“蒋总,按照你的意思,就算我们解释了,因为所有数据都在我们手里,客户也不一定相信是吧?只要徐智礼那边打死不承认,这件事还能越扯越大”
   
    他想得心烦,就此打住道:“我说各位,没有解决方案了吗,我们要怎么应对?”
   
    蒋正寒答非所问道:“你的额头很烫,我送你去医院。”
   
    会议室里放着一张实木长桌,桌边围了一圈的木椅,地板也是用大理石砌成。今天早晨,清洁工才来打扫过一遍,现在仍然是一派光可鉴人。
   
    去年的这个时候,他们还在地下室工作。那时的地板是水泥地板,窗户对了,他们没有窗户,不仅没有一扇窗户,也没有一间像样的会议室,全公司上下穷得叮当响。
   
    好不容易熬到如今这一步,团队成形,窗明几净,打击却一番连着一番。月流水都被公司抢走,用户的口碑也比不上从前,陈亦川想到这里,一手扶住额头道:“你们平常感冒了,会特意跑到医院么?”
   
    他从座位上站起,衣领上挂着工牌,径直走到了门口,落下一句话道:“我吃一片感冒药,然后继续工作,赶在今年九月之前,得让30版本上线吧。”
   
    赶在今年九月之前,得让30版本上线。
   
    夏林希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个公司不是蒋正寒一个人的公司,而在背后付出感情的人,也不止她和蒋正寒两个。
   
    会议至此,已经结束。谢平川总结了发言,似乎和蒋正寒保持一致意见,参考苹果还有谷歌账户泄露,上至大企业,下至小公司,除了发表道歉信,就是绝口不提泄露一事。
   
    夏林希没再考虑这个问题,她走到陈亦川的身后问:“你不打算去医院了吗?”
   
    “去什么医院?”陈亦川道,“别把我想的那么虚弱。”
   
    夏林希一手拉开正门,望向了外面的顾晓曼,然后道:“顾晓曼看见你这样,也会劝你去医院。”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何况他最近连续通宵,免疫力必然下降,比起所谓的感冒,她甚至怀疑他肺炎。
   
    然而此时此刻,提顾晓曼也没用,陈亦川自认为是一个正当壮年的男青年,不需要因为一点小毛病而大费周章。直到夏林希说了一句:“万一不是感冒呢,可能还有传染性,现在公司人手紧张,其他人的意志力,不一定有你强。”
   
    夏林希说话比较含蓄,但是意思都表达清楚了,陈亦川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终归还是被蒋正寒带到了医院。
   
    一经检查,果然是肺炎。
   
    肺炎需要连续吊水,一次吊水几个小时,而且患者痊愈之后,还会在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里,经常性的感觉到困乏和疲惫。陈亦川作为公司主力,忽然之间就倒下了,说到底,又是一种无形的压力。
   
    夏林希主动分担了他的职责,好在大三刚刚开学,不少同学都出去兼职实习了。她就像大部分同学一样,一边忙学业一边忙工作,虽然忙得像一个陀螺,但是也能周转过来。
   
    周转不过来的,当属公司的资金。
   
    正如他们当初预料的一样,三轮融资的结果并不是很好投资商对数据泄露持观望态度,甚至有些投资人根本不在意,他们真正过意不去的是,公司做出了相似产品,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在没有独特产品的情况下,被市场吞没只是早晚的事。
   
    因为公司当前的资金紧缺,30版本的产品上线推迟了一个月。
   
    新产品不仅有改进的云存储,云计算,第三方服务,甚至还包括了云直播。当今的直播行业还不算太火,蒋正寒耗尽人力物力,执意要涉足其中,并且他们的产品一经面市,他就和一些公共平台,签下了几份廉价合同。
   
    谢平川一贯支持他的决定,只是在云直播的合作伙伴问题上,他觉得蒋正寒太过草率了。谢平川盼着用新功能挣钱,蒋正寒却主动压低了价格,他们二人第一次发生分歧,如果不是蒋正寒脾气温和,他们很可能在总经理办公室吵起来。
   
    总经理办公室隔壁的房间,就是夏林希的办公室。隔着一堵玻璃墙,她听见谢平川说:“你把云存储的个人服务,变成了完全免费,这个我是赞成的。个人用户不想花钱,这是永恒的真理。”
   
    谢平川已经动怒了,但是表情依然平静:“别说一个月十块的会员月租,就算是三分钱”三分钱是谢平川顺口说的,他稍微思索了一下,现在的三分钱掉在地上没人要,平常还能干什么,随即联想到了网络产品:“花三分钱看一篇文章,尊重网络写手的劳动成果,大部分客户也不会买账。”
   
    他总结道:“为什么会有这种现状?因为别人的劳动成果,和客户自己没关系。在互联网的世界里,免费的才是最好的,但我们想和公司竞争,至少要给自己留一条活路。”
   
    诚然在谢平川眼中,低价卖出就等于免费了。
   
    他的话里话外,指向蒋正寒贱卖了云直播。
   
    夏林希听得一愣一愣的,她从座位上站起来,披着外套站在书架边,装出一副拿书的样子,其实瞄了一眼蒋正寒,却见他的脸色并无改变。
   
    蒋正寒坐在谢平川的对面,他的年纪明明比谢平川说话的声音却比他更低沉,夏林希站在隔壁,耳朵有些听不清。
   
    蒋正寒的目光从她身上扫过,接着给出了自己的理由:“要是用云直播挣钱,不一定能签下合同,公司仿冒了我们的云存储和云计算,也能在几个月之内剽窃一个云直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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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平川反问道:“第三轮融资的总金额,不到二轮融资的一半,云直播服务挣不到钱,你考虑过流动资金么?”
   
    这个问题一针见血,别说隔壁的夏林希,就连蒋正寒也沉默了片刻,他并非没有考虑流动资金,而是当他考虑完了,仍然做出了相同的选择。
   
    从前的蒋正寒一直争取稳中求胜,然而面对这一次的抉择关口,他不像是在做长期生意,更像是在参与一场赌博。
   
    谢平川近期忧思过重,当下又是气急攻心。全公司上下最想压垮的人,算来算去非谢平川莫属,他当初在谷歌总部如鱼得水,不过因为公司的r反复提到的“回国建设”,他深思熟虑一阵,就颠儿颠儿地跑回了国。
   
    然而他还没有完全发挥,就被公司以莫须有的罪名扫地出门。他的技术水平有多高,自尊心就有多强,他当初在家待业半年,最终出任了创业公司的技术总监,哪怕知道路程会很艰辛,也从没想过自己会失败的。
   
    同样不服输的还有夏林希。
   
    当晚她待到了十一点,干的都是策划的活,期间浏览了无数网页,询问了各路亲朋好友。蒋正寒准备带她回家的时候,她已经弄出了一沓策划方案。
   
    蒋正寒坐在她的身旁,拿起方案翻看了几页。
   
    夏林希心中紧张,面对着他坐好,膝盖顶着他的长腿,自己也没什么感觉好像并非面对她的男朋友,而是总经理在验收她的工作。
   
    总经理验收了一半,竟然拉起了她的手,他握着她的手摸了摸,然后念出一句规划:“和合作?”他身处当前的困境,随时都有破产的可能,但又好像习惯了破产,整个人看不出抑郁和焦躁,只是用一种叙述事实的口吻,接着和夏林希商量道:“没有客户流量,产品也不过关,怎么争取合作的机会?”
   
    夏林希原本以为他要问,为什么必须和合作,而她也准备好了回答因为和公司是常年来的死对头,而敌人的敌人可以做共同的利益伙伴。
   
    但是蒋正寒那一句“怎么争取合作机会”,又让夏林希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办法。
   
    她有些丧气,也蔫了一点,像是太阳暴晒下的温室花朵。她不自觉地往前倾斜,下巴垫在蒋正寒的肩上:“公司自己就有云计算部门,我们唯一可以和他们合作的,就是图片鉴黄和广告过滤服务。因为旗下的社交软件不像微信,更像微博和r,发布一些全公开的信息,如果信息有毒有害,容易让未成年人看到,这样会很不好。”
   
    蒋正寒伸手抱住了她。
   
    他顺着她的思路,往下继续说道:“现在的公司,也有了图片鉴黄和广告过滤,效果水平和我们差不多。”
   
    “可是我们是小公司啊,全公司一共才多少人,”夏林希使劲蹭他,给他加油打气,“我们的流动资金,不到公司的百分之一。”
   
    蒋正寒被夏林希蹭了几次,还如同柳下惠一般坐怀不乱,倒不是因为他不想做点什么,而是因为谢平川还在隔壁。
   
    当初设计装修的时候,谢平川提了一个意见,说是全透明的办公环境,有助于领导提高效率蒋正寒是一个讲道理的人,但凡他觉得有道理的事,基本上都会很快答应。然而他现在想的是,假如以后再建办公室,他更倾向于完全封闭型。
   
    他抱着夏林希不放,随后问了她一句:“你还有高管的联系方式么?”
   
    “我有,”夏林希道,“楚秋妍也有,她比我认识的人更多。”
   
    她略微侧过了自己的脸,瞧见隔壁伏案工作的谢平川,思及谢平川和蒋正寒的争端,还有陈亦川生病住院公司正值多事之秋,夏林希轻声表态道:“我原来是不是和你说过,你想创业就去做吧,我会永远支持你的。”
   
    言罢,她从椅子上站起来,蒋正寒仍然坐在原位。办公室只开了一盏台灯,落下浅白色的光辉,连带着投射了半边阴影,将他的五官映衬得十分好看。
   
    夏林希不顾隔壁有人可能看到,依旧弯腰凑近他们的总经理,然后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
   
    谢平川刚好抬了一下头,他也果然发现了这一幕。作为深夜加班的单身人士,他简直不想面对这个世界,随手拿起了一份文件,挡住了他自己的视线。
   
    蒋正寒也从座位上起身,他摸了摸夏林希的脑袋,打算在约见的高管之前,继续扩展流量,提高他们的业绩,他说:“我联系了学校的就业指导中心,再过几天,电影社的人会来拍一部采访片,发布在学校的官方微博上。”
   
    夏林希想了想,并不确定地问:“这样有用吗?”
   
    蒋正寒低声一笑:“试过就知道了。”
   
    时至今日,“大学生创业”仍然是一个噱头。人人都梦想年轻而富有,创业仿佛可以一步登天,朋友圈里转发着各类成功学报告,九零后的总裁们创设了云服务公司、超级课程表等等一系列的资产链,然而究其深处,没人能预知他们可以走多远。
   
    几天之后,那一位电影社的导演,正是怀揣着这样的心情,来到了蒋正寒的公司里。
   
    导演作为学校电影社的导演,身居要职也有好几年了。他在本校读着研究生,内心怀揣着对艺术的追求,始终勤勤恳恳,兢兢业业。
   
    他带着一整个拍摄团队,出现在公司里的那一天,头一件事就是来到蒋正寒面前,坦诚相告道:“蒋正寒同学,你还记得我吗?当初我们拍那个本科生行为守则的微电影,你在我们的剧组里担任路人甲一角,负责一些捡垃圾的戏份。”
   
    蒋正寒笑道:“我当然记得。”他和导演握手,同样坦诚道:“目前我们公司的运营并不顺利,这一次的采访内容”
   
    除了蒋正寒和导演是旧识,钱辰和导演也是老朋友了。钱辰没来公司上班之前,一直混迹于学校电影社,如今见到了从前的老大,当即扑过去抱住了他。
   
    “老大,”钱辰没有改口道,“这次真要抱你大腿。”
   
    导演从包里拿出剧本,递了一份给蒋正寒,另一份则给了钱辰:“学校的老师和我说了,要动用校友的力量支持你们,别的科目我不擅长,拍电影、戳观众、讲剧本,都是我的长处。”
   
    他顶着一头蓬乱的秀发,脚上穿着一双人字拖,吩咐摄影师准备就绪,然后和另外几个人,搭建起了拍摄背景。
   
    今天是礼拜日,公司里没有几个人。在此之前,蒋正寒做了一个内部调研,询问哪一些员工愿意接受采访,他再三强调这是完全自愿的不少员工考虑到自己并不上相,或者是不想公开露面,又或者是担心说错话,就委婉推辞了采访的建议。
   
    陈亦川却是最积极的人,他早上刚刚吊完水,午后就赶来了公司。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咳嗽,顾晓曼在一旁照顾他,给他端茶递水擦额头的汗,似乎也不怕被他传染。
   
    他们看着导演忙前忙后,为了艺术而奔波献身。过了大概两个小时,摄像地点和方法都选好了,导演还拿着一个喇叭,和几位受访者谈话:“你们剧本里的台词,什么地方最重要,什么地方要拿捏感情,都记下来了吗?”
   
    陈亦川远远地应话:“台词一共就几句吧,你问的这一帮人,每个人的记忆力,都是过目不忘啊。”
   
    导演闻言一惊,扫视面前的夏林希和楚秋妍,但她们两个摆了摆手,似乎都是不准备出镜。导演便偏过了头,目光最终定格在远处的蒋正寒身上蒋正寒还在修改他的稿子,他和谢平川站在了一排,两个人不知道聊起了什么,谈笑风生,英俊潇洒,像是一幅画。
   
    谢平川前几日还因为云直播的事情,和蒋正寒争锋相对,然而他到底是吃软不吃硬的人,蒋正寒态度温和与他谈了好几天,他不知不觉撤退了战线,只是要求后期一定要多收钱。
   
    导演并不知道他们在谈什么,他低着头沉思一阵,脚踩他的人字拖,拉过一旁的钱辰道:“你们公司今天接受采访的人,现在都齐了吗?”
   
    钱辰点头,一脸诚恳道:“是啊,老大。”他留意了导演的目光,当即解释了一句:“我们公司就这样,高管都长得挺不错的”他指向蒋正寒和谢平川:“比如那两个,高智商精英,很讨小姑娘喜欢。”
   
    钱辰又指向陈亦川:“那是我们的一个组长,你别看他病怏怏的,平时特别生龙活虎,而且很仗义。”
   
    他依次介绍了在座所有人,导演咳嗽了一声,开门见山地问道:“你们是要推广产品,还是要炒作公司啊?”
   
    钱辰道:“这两个概念分不开的,公司要是被炒作起来了,产品的搜索量也高了,一旦有了流量,就能引出客户。”他叹了一口气道:“现在找微博的大,转发一条公司广告,阅读量也不大,可是多贵啊。”
   
    导演便说:“你还记得本科生行为守则的微电影里,最受欢迎的人是谁么,不就是捡垃圾的蒋同学。底下多少评论夸他帅,想当垃圾被他捡走,你们公司有这个得天独厚的条件,访谈内容也要努力的把握。”
   
    钱辰似懂非懂地点头。
   
    导演近视度数很高,但他双眼冒着精光道:“拍十几个人的公司访谈,就像拍一部电影一样,我想表达的就是,我要给每个人一个定位,拍出他们独特的感觉”
   
    钱辰笑着捧场道:“像是非诚勿扰里的男嘉宾r简介一样吗?”
   
    “不不不,你想到哪里去了,”导演无情地否决,“你们的主题是敬业,是精益求精,是产品丰富,是年轻而富有激情。”
   
    语毕,他拿着喇叭喊道:“行了,我们开工。”
   
    第一个接受采访的,便是总经理蒋正寒。
   
    他主要负责介绍产品,地点选在了会议室,问题都是提前商量好的,偏偏他背书也像讲话,总体比较流畅自然。每当导演提示他笑一声,他就笑得恰到好处,连摄影师都觉得满意,交口称赞道:“一遍过啊,太棒了。”
   
    导演高兴地送走蒋正寒,紧随其后的就是谢平川,采访过程也十分顺利。到了他们技术组的老杨,导演审美疲劳的双眼忽然一亮,手里的剧本卷成了团状,高声招呼道:“灯光呢?灯光组跟进。”
   
    导演和蔼一笑,看着老杨问道:“这位同事您好,请问您今年多大?”
   
    他用了敬语,老杨禁不住脸红道:“二十二十三岁。”
   
    “厉害了,”导演扯过钱辰的袖子,给他传授经验道,“你的这一位同事,是不是非常老实、内向、勤奋上进?”
   
    钱辰拼命地点头。
   
    导演推高了眼镜道:“行了,我明白了。”
   
    他们一共花了半天的时间,完成了所有的拍摄工作,也果然如导演之前承诺,他选了不同的场景,不同的问题和角度,力求展现年轻人的精益求精和富有激情。
   
    加上全片的剪辑和后期处理,还有一些镜头的补拍,到了这一年的年底,完整的访谈片终于出来了。出来以后不到一个小时,便由蒋正寒他们学校的官方微博发布蒋正寒的学校这样大力支持他们,夏林希也找了本校创业会的微博,看在几位校友的面子上,创业会同样选择了转发。
   
    “大学生创业”是一个极好的卖点,受众又面向经常上网的年轻人,因此原始阅读量与日激增加上他们员工的形象令人记忆深刻,终于在不久之后上了一次热搜榜。
   
    与此同时,客户数量开始缓慢回暖。
   
    夏林希坐在蒋正寒的办公室里,思考一阵方才问道:“虽然我们在社交平台有热度,但是客户数量上涨的不够快。”
   
    蒋正寒坐在他的椅子上,目光从电脑屏幕上移开,随后移到了夏林希的脸上:“我联系了投资部的高管,明天下午在的会议室见面。”后面补充了一句:“十月份发邮件,没有联系成功。”
   
    夏林希心想,可是信息更迭太快,微博上的相关热度,最多维持两个礼拜,再过一段时间,可能又是无人问津。
   
    她虽然这么想了,但是没有说出来,依旧鼓励道:“我和你一起去吧,我在会客室等你。”
   
    次日天朗气清,不过天气很冷。此时正值大三的寒假,公司里的几位同学都没回去,仍然奋战在产品第一线。他们一行大概五六个人,提前半个小时到达,前台礼貌接待之后,把他们带到了会客厅,让他们在此耐心等候。
   
    期间蒋正寒要接电话,他独自出去了一趟。
   
    会客厅距离市场部很近,蒋正寒在一个偏僻的位置打电话电话那头的人是谢平川,谢平川表示,如果公司的资金周转仍然有问题,他可以卖掉自己在美国的房产。
   
    蒋正寒道:“也许今天就有转机。”
   
    谢平川便说:“你们去了?”他自己原来是公司的人,曾经无数次拒绝的r,为了避免遇见从前的熟人,他选择了不参加今天的谈判。
   
    蒋正寒尚未回答他的问题,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巧了,这不是蒋总么?”那人笑道:“我刚刚站在办公室里,往外面一望,看到了你的身影,我还以为自己眼花。”
   
    蒋正寒和谢平川闲聊几句,然后告别挂掉了电话。而在他转身之后,果然见到了秦越。
   
    当下正是腊月严冬,秦越穿着一件单薄的羊毛衫,似乎也并不觉得冷。他独自立在走廊的尽头,来回打量着蒋正寒,最后笑着说道:“你们公司那个微博短片,看得我好想笑,资产萎缩不到千万,却拍了一个访谈。”
   
    蒋正寒上前一步,站得和他更近了,秦越下意识地后退,又想到这是他实习的地方,他凭什么要后退呢?于是他不屈不挠地向前,接着刚才的话说:“你知道什么是公开平台么,为了炒作产品的热度,不惜让自己的员工卖脸,你让夏林希这样曝光,我觉得你对不起她。”
   
    蒋正寒笑了一声道:“假如你看完了短片,会发现夏林希没有出镜。”他左手插在衣服口袋里,态度和语气都很冷淡:“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秦越的确没有看完短片,一个白手起家的草根公司,内部的营业额每况愈下,却被拍出一股子热情积极的感觉,这一系列的强大反差,让他心底生出由衷的厌恶,就仿佛蒋正寒他们在骗钱。
   
    他想当然地认为,夏林希也在视频里,不过没有耐心去找当然这一件事并不重要。眼见蒋正寒快要走了,秦越跟在后面拦住他,接着询问道:“你的公司开了快两年了,现在经营不下去了吧。”
   
    秦越说得都是实情。
   
    假如他们启动资金充足,目前并不会如履薄冰,然而“缺钱”仿佛一个诅咒,从去年下半年开始,始终跟在身后,一直如影随形。
   
    秦越见蒋正寒答不上来,显然到了捉襟见肘的地步,他顿时好像放松了一般,脸上也露出一个笑。他倚在窗台的位置,仿佛商业谈判一般,提出一个交换条件:“蒋正寒,你也是一个生意人,我有一个不错的提议。距离我们毕业都几年了,我还是很欣赏夏林希,你让她陪我几天,我给你写一张支票吧,我们都是高中同学,就当我自愿帮你。